*把这篇不能当生贺的生贺也存一下。
**梗我还蛮喜欢的,写得就很不满意了。神神叨叨的风格我果然还是驾驭不了,嗨呀,生气。
***结尾做了简单修改。比之前稍微能看了那么一丁点儿。
又名:——觉得自己的兄弟是杀人狂怎么办。
起初他只是偶然觉得史艳文看着令人胆寒。这人站在讲台上,白色的衬衫整整齐齐卷到小臂,激光笔在手中翻了个花,一点红色落在惨白的屏幕,像是死亡天使熟练地落下他的镰刀。
他这血光逼退了一步,手肘打在金属栏杆上,讲义洒了一地。
有路过的学生认出他来,殷勤地蹲下来帮他捡纸:“您怎么在这儿?来等史老师下课?罗老师……罗老师?您没事吧?”
“没事。”他努力控制着双手,不要因为这薄薄的几张纸而颤抖。
——要怎么告诉旁人,在这一刻,他觉得自己兄弟的手上染着鲜血。
幻觉是人脑最擅长的骗术。他对自己说。转过天来他也许就会唾弃前日自己的疑神疑鬼。
第二天,他听到史艳文口袋中隐隐的金戈之音。他看着史艳文掏出钥匙串放在斗柜上,金属与木质一碰,发出长剑出鞘的铮然一声。
“小弟?”那人站在门廊看着他复杂的神情,泛起一个困惑的微笑。
他几乎本能地要起身攻击对方,他想撕下这张伪善的假面,让世人看看史艳文是怎样的欺世盗名之辈,看看这堂堂——
堂堂什么呢?
他愣在当场,攥紧了手中的茶杯。他心中的怒火如此遥远又熟稔,真实得让他几乎就要相信。
可他口中咒骂的这个人是谁呢?
他只好挪了挪脚步,任由史艳文接过他手中的茶,毫无顾忌地喝了一大口。
第三天,他看到史艳文的袖口上,明晃晃的一道血迹。
那道血迹开口对他说,是你杀了我。
不是我。一个他在心里说。
是又如何。另一个他在头脑里冷笑。
而史艳文毫无自知地抬起那管血淋淋的袖口,轻轻地蹭了蹭自己的颈侧。
他死死盯着印上史艳文脖颈的那一道红,血珠粘稠地下滑进衬衫微开的领口里,汪在锁骨的凹陷中。
这血迹紧贴着史艳文的身体,又对他说,多少人呢?三百,三千,三万?
这债是他的……还是你的?
“滚。”他没能控制住自己。
史艳文颇为惊讶地抬起目光:“又不要我审稿了?”
他伸出手,坚定地合上了显示屏:“不要,你废话太多了。”
他看着史艳文习以为常地笑,眼中却只有那一道刺目的红。
第四天,袖口的血迹消失了。
他在校门迎着夕阳抽烟,史艳文夹着讲义从教室里出来,整个身影融在阳光里,每一片衣角都透着白。
他却觉得不对。
不对,哪里都不对。
史艳文分明是沾着血和烟尘的。生着细茧的手心握着刀剑,硝烟浮在他脸上,血水从他的发丝中淌下来。
一滴,一滴,一滴。
血腥气代替烟草充盈着他的肺,可怖的感觉却褪去了。
甚至……有一分熟悉。
罗碧于是明白了他荒谬的幻象日日都在演进。他不知幻象从何而来,也不知昭示是吉是凶,只好愈发频繁地看着史艳文。
于是他发现,史艳文也常常看着他。
课室后排的遥望,望倒后镜时擦过的余光,会议发言时落在肩上的视线……晚餐时无心问他大伯最近是不是瘦了,他转过头来,才发现史艳文的目光轻轻搭在他的额头上。
然后是脸颊。
下颌。
眉心。
“胖了。”他扭开脸,如是回答女儿的问题。
史艳文说:“哎,好吧,你说胖了就胖了。”
——不,你不应该附和我。
罗碧手中的筷子狠狠拍在了桌面上。
——你应该疾言厉色,字字确凿。你应该不齿,应该愤怒,应该大义凛然地驳斥。
——你不可能对我说“好”。
小姑娘吓了一跳,身边的人皱起了眉头。他的五指在桌面上按得发白,唇齿吐字却比往日更加轻快:“想起个事。”
他起身离座时仍能感到打在背上的灼灼目光。他知道是谁在看着他。
他不知道自己正看着谁。
无由的幻象折磨着他。哪个才是史艳文?是眼前这个握着笔的?还是脑中那个提着剑的?
哪个才不是史艳文?
哪个史艳文对面的,才是他?
在第二十天的时候,他看着为他打开家门的史艳文,却在光天化日下陷入梦魇。
不锈钢的门框成了一面镜子,他的五官在其中映成一个扭曲的狞笑,而史艳文的形象被防盗网切成无数碎片。金属的寒意咬住了他捏着钥匙串的手,牵扯着他,做一个无可挽回的动作。
他大张着双眼,梦见自己的刀刃吻上了史艳文的脖颈。
皮肉分离的声音比意想中更轻。
血却更温热。
他甚至有些惊讶了,史艳文的血竟是暖的,热的,烫的,灼烧着他赤裸的皮肤。可他又为什么会觉得史艳文的血不是热的呢?
对面的人徒劳地张开嘴。要解释?还是诅咒?只有呼呼的风声灌满了他的耳朵。
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了,一个被割开喉管的人,还能发出什么声音呢?
他看着自己的手,这双手像上好的刀锋一样挂不住血迹,它们衬在史艳文被血染红的衣襟上,白得近乎透明。
他又看着史艳文。血腥终于爬上了他的脖颈,涂抹他的五官,浸润他的头发。
血水从史艳文的发丝中淌下来。
一滴,一滴,一滴。
这次他知道这血是哪来的了。
——不。
——不!
他惶然睁眼,颤抖着抬手,要去触那片朱红浸润的衣角。
史艳文抓住了他的手。
幻想中的史艳文颈上的红痕仍在汩汩地流着血,他的手却仍然稳定。
没有疑惑,没有探究的神情。他是那么地了然,坦坦荡荡地将他的手捧在了掌中。
他带着他的手,握上了那红色的一角。
“小弟。”他说。
于是那红色从他的衣襟上落了下来,沾在他的手上,又被另一双手握了去。
沾在他们两人手上。
史艳文又说:“小弟,看着我。”
他看向史艳文的眼中。
那双眼有百代深潭,万人血债,有烟尘滚滚扑面而来,也有横刀立马的快意,有肩挑古今的豪情。遗忘的岁月奔腾而下,却被牢牢锁进这双近在咫尺的眼睛,不能沾染他一分一毫。
他看着那双眼睛,仿佛从洪荒看到天启,直到朱印慢慢褪去,留下一抹雪一般的白。
他于是确定,这便是史艳文了。
他说:“是你的债。也是我的。”
两双的眼中有百年光阴驰骋而过,尔后那道光芒又倏然消湮,就像不曾来过一样。